与红重逢
曾经有段时期,我十分拒绝红,甚至偏激地认为红既俗且艳,与我清婉的模样格格不入。
如今回想,那时的幼稚与偏执实在可笑——多浓烈的红啊,热闹,喜庆,恰似那颗浅喜深爱的世俗心。
那时的我,对红深恶痛绝,转而疯狂钟情于青、迷恋着白。白色镂花的衬衫,藏青的长裙,是我最爱的装扮。毕竟,正值花季的少女,总觉得自己就该是这般清冷模样。
或许是年少轻狂,那时的我目空一切,坚信自己无需红的堆砌。在我眼中,那妖娆的红一旦上身,便只剩一个“俗”字;对胭脂水粉更是不屑一顾,固执地认为使用它们,便是对清纯的亵渎。
如今想来,那些想法既无知又令人不可思议,偏执得近乎荒唐。
直到某个瞬间,记忆突然被唤醒,我才惊觉自己竟遗忘了生命中最初的悸动。
幼年时,我曾穿着妈妈缝制的小红裙,像小鸟般快乐奔跑;曾在过年时,凝视大门上张贴的大红门画,聆听挂在枯梨树上的大红鞭炮炸响;曾在冬日里,望着红帘映衬下的绿梅花出神;也曾看着爸爸妈妈迎接新年时喜悦的笑容,满心温暖。那红,热闹喧腾,是世俗中最朴素动人的烟火,是爱,是暖,是美好。
可曾经的我,却无情地摒弃了这些,竟偏执地认定红又俗又妖。如今才明白,俗的从来不是红,而是我们日渐世俗的心。
随着年岁增长,我的认知趋于理性,对红也有了更深的理解。不知从何时起,我不再排斥,反而渐渐迷恋上了它。 我喜欢少女双腮淡淡晕开的胭脂红,薄如晨雾里的晚霞,随着呼吸轻轻颤动,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鼻尖。最勾人心魄的,便是她低头的刹那,宛如一朵水莲花,在凉风中不胜娇羞。 我也钟情于女子心头的朱砂红。那红,是她美好的爱情,是她千回百转默念的某人名字,是烙在眉心的一颗痣,更是她一世的纠缠与眷恋。 而我最爱的,当属热闹喜气的大红。它是绣着鸳鸯的喜帕,是染着红的皮鸡蛋,是雪白喜饼上的那一点艳,是贴着大红“福”字的稻仓,是供桌上烈烈燃烧的红烛。那红,点燃了红火喧闹的日子,也照亮了炽热火红的心。
雪小禅曾说:“大红,大字好,红得烈,红得钢,红得坦荡荡,红得接近了素,但刚碰着,又回来了,因为有大字罩着,仍然觉得这红是馒头上那一个点,陡然间生出快意来。这大红二字,多像中国写意画,泼墨上去,哗一下全有了。”
可不就是这样?这抹红,不仅是日子的底色,更是我们在烟火人间里,始终追寻的热烈与赤诚。漫漫红尘烟,滚烫世俗心,还有那红火火的日子和前程——原来,我们早已与红重逢,在岁月的褶皱里,在生活的温度中。